在伍迪艾倫（Woody Allen）導演的【開羅紫玫瑰】（The Purple Rose of Cairo,1985）結尾，錯失愛情與夢想的女主角，傷心地步入戲院，當銀幕上的紳士淑女翩翩起舞，優雅得彷彿連地心引力都不存在時，原本哭喪臉的女人終於破涕為笑─她看的電影叫做【禮帽】（Top Hat,1935），跳舞的男女是佛雷亞斯坦（Fred Astaire）與琴吉羅潔絲（Ginger Rogers）。

 

過去影迷與媒體常暱稱佛雷亞斯坦與琴吉羅潔絲為「佛雷與金姐」（Fred & Ginger），兩人一起拍了十部歌舞片，包括九部在1930年代為雷電華（RKO）公司拍的黑白電影，另外一部則是1949年為米高梅（MGM）拍的彩色電影。如果按年代排列，依序是：

【飛向里約】（Flying Down to Rio,1933）

【柳暗花明】（The Gay Divorcee,1934）

【蘿貝塔】（Roberta,1935）

【禮帽】（Top Hat,1935）

【歡樂時光】（Swing Time,1936）

【海上戀舞】（又名：隨艦起舞、追艦記，Following the Fleet,1936）

【隨我婆娑】（Shall We Dance,1937）

【無憂無慮】（Carefree,1938）

【鴛鴦舞聖】（The Story of Vernon and Irene Castle,1939）

【金粉帝后】（The Barkleys of Broadway,1949）

兩人的風采和默契，被譽為影史最完美的搭檔。然而踏進影壇、結為舞伴，甚至揚名立萬、影史留名，卻非當初預料得到。

 

不解之緣

 

佛雷亞斯坦童年起就跟姊姊阿黛兒一塊搭檔，直到1932年姊姊結婚而拆夥，他原本無意再以搭檔形式表演，和琴吉羅潔絲在【飛向里約】合演也非男女主角（真正的主角是墨西哥美艷女星朵莉絲迪里約Dolores del Río和美男子金雷蒙Gene Raymond），但兩人在片中一段入境隨俗、以巴西音樂搭配美國舞步的〈卡利歐卡〉（Carioca）卻十分討喜，因而被要求再續前緣。

 

就像佛雷亞斯坦當年進「雷電華」的試鏡評語被低估成「不會演戲，有點禿頭，會跳舞」。琴吉羅潔絲本來也非舞后，她在好萊塢早期歌舞名片【42街】（42nd Street,1933）所飾演的角色甚至是把上台機會讓給新人露比奇勒（Ruby Keeler）的阿姐，而非舞台上的核心人物。但事情就是這麼奇妙，佛雷亞斯坦不想有固定搭檔，卻不置可否和琴吉羅潔絲再合作一次，卻就此結下不解之緣。

 

柳暗花明

 

其實在兩人的銀幕關係裡，佛雷亞斯坦是握有掌控權的那一個。例如讓他們首掛頭牌的【柳暗花明】就是佛雷亞斯坦在踏入電影圈之前早已聞名的舞台劇目。這部片的劇情頗為誇張，描述一個女人想和丈夫離婚，見多識廣的姑媽和律師幫她想個詭計，想讓丈夫撞見她和其他男人深夜共處一室，憤而離異。結果「金姐」把「佛雷」誤當成要扮演她情夫的對象，但兩人弄假成真不說，最後更發現「金姐」的先生偷吃在前，而讓她成了理直氣壯的離婚訴請人。早在舞台版，作曲家柯爾波特（Cole Porter）就已為本劇寫了著名的插曲〈夜與日〉（Night and Day），雖然從舞台到電影，原本的情節、曲目皆已大加刪改，但這首經典被電影版保留下來。「佛雷」在銀幕上演唱了這首歌，至於舞蹈表現，則建立了所謂「誘惑之舞」的準則：一開始是男人擋住亟欲逃離的女人去路，以強邀共舞的姿態介入，但隨著旋律，兩人愈舞愈美，契合的程度彷彿昭告「沒在一起，太沒天理」，等到一曲舞罷，男人讓女伴坐回沙發，這時她卻一副不想走的模樣。即使劇情還沒進展到海誓山盟，但觀眾卻已對他們「在一起」投下「贊成票」；亦即舞蹈帶來的藝術說服力，遠高過情節和語言，可說為電影的歌舞表演開啟了新的紀元。【柳暗花明】是第一部獲頒奧斯卡最佳歌曲的影片，但得獎的不是這首〈夜與日〉，道理很簡單，因為它不是為電影「原創」的曲目。最後拿到奧斯卡的是首叫做〈大陸〉（The Continental）的插曲。

 

「嚴以律己」的佛雷亞斯坦據說常要花很長的時間去修正他的舞蹈到分毫不差的地步。他提供的其實不僅是風格與技巧，他對攝影機應該連續不斷呈現舞蹈的主張，讓銀幕的表演擺脫了像【百老匯之歌】（The Broadway Meloday,1929）這類早期歌舞片教攝影機定住不動宛如看舞臺劇的笨拙，但他也不崇尚巴士比柏克利（Busby Berkeley）的「萬花筒式歌舞片」以各種刁鑽角度與華麗攝影機運動消磨掉角色的主體性。而是讓「歌舞人」成為影片真正的靈魂，連帶所表演的歌舞也得和劇情發展「整合」在一起。琴吉羅潔絲雖然不見得是最會跳舞的女明星，但她和佛雷的搭檔之所以膾炙人口，除了因為他們是帶領風潮的始作俑者，具有奠基的地位，不可磨滅；她的表演還有一種獨到的魅力，是表面上不想跟「佛雷」攪和，卻又在共舞的時刻洩露出那股如魚得水的滿足。「金姐」的表演令予人「仙風道骨」之感的「佛雷」在銀幕上迸發出性感的激素，卻又不違背他們優雅的特質，這點在影史上確實難有人望其項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