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狗狗

 

問：這部電影是改編自日本小說，當初看到個劇本，最吸引你們的是什麼？

 

陳慧翎導演(以下簡稱陳)：就是關於只要一分鐘這個主題。每個人的生命中或多或少都會有跟電影中類似的經驗，當你感覺到快要失去的時候，你才會祈求上天能不能多給你一分鐘，沒有碰到過這種狀況的人可能不會了解，你平常習以為常的每一天其實都是獨一無二的一天，你覺得這一分鐘可能沒什麼，可是過去就是過去了，就沒有了，其實你跟每個人的情感、跟每個東西的緣份都是這樣。當你不了解的時候，你就會對其他無關緊要的事情執著，你可能會發怒，可能會悲傷，但這些都會過去，你最應該珍惜的是跟這個人、這件物品或是這個地方相處的緣份，因為過去就過去了，你想要求老天再多給你一分鐘都不可能。

 

在拍【只要一分鐘】這部電影之前我還沒養寵物(後來在拍片的過程當中我撿了一隻貓帶回家養)，所以我對人跟狗、人跟寵物之間的感情其實是比較陌生的，在籌備這部電影的時候，我有一位很親近的朋友養的一隻拉布拉多，突然被發現長了腦瘤，然後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走了，我印象很深刻的一件事，就是在牠走的前一天晚上，我跟牠的主人在電話中討論接下來該怎麼辦，醫生建議了兩個方案，一個是安樂死，另一個是開刀做化療，但是以牠的狀況很可能熬不過手術，我們邊講邊哭，然後我問她狗狗現在在哪裡？她說牠正躺在地上看著她在講電話。隔天我朋友去台中把車開來台北，想說之後帶狗狗去看醫生開車比較方便，她請了另一位朋友去她家照顧狗狗，結果狗狗就在那天過世了，沒有等到她回來。然後我想到小時候我們家養了一隻秋田犬，後來牠也是生重病，然後有一天就不見了，我爸爸很著急到處找，我記得我奶奶當時就跟我們說，狗狗都是這樣，牠們不想讓主人傷心，所以都會自己跑去躲起來到過世。因為我朋友的狗狗讓我又想起小時候的這件事，讓我對【只要一分鐘】的劇本越來越有感情，而且我覺得不只是人跟動物之間，人跟人之間也是一樣，就像片中男女主角之間的感情，女主角可能覺得這一切的幸福是理所當然，當她有一天失去的時候，她才會知道失去的東西有多少。

 

何潤東(以下簡稱何)：我覺得這個劇本還蠻細膩的，透過人跟寵物之間的關係去探討很多生活上值得思考的東西。之前我大部份演的都是打打殺殺的角色，比較沒有那種可以讓我靜下心來思考一些事情的角色遠。這次的角色離生活比較近，在拍攝過程中可以從中體會到一些東西，以我自己來說，拍完這部電影之後就覺得工作量應該少一點，多留一些時間給身邊的小過程小細節，但是今年我的時間又排滿了(笑)。

 

另外一部份是跟寵物有關係，從小我就很喜歡狗，我記得十幾歲的時候有一天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隻黑狗，牠一直跟著我，跟到我們家的社區就待著不走了，後來我們社區的幾個住戶就一起養牠，牠習慣在我們家大樓的門口等我媽回來，我媽開了大門後，牠就從樓梯跑到六樓我家，我媽坐電梯上去後已經看到牠坐在我家門口搖著尾巴，然後我媽就會進去拿點雞肉餵牠，養了幾年後牠生病了，有一天牠跟以前一樣在我家樓下大門口等我媽，只是這次我媽已經坐電梯上樓了，才看到牠氣喘吁吁地走上來，我媽照慣例拿雞肉餵牠，可是牠沒吃，只是看著我媽，那天晚上牠就走了…。我覺得狗真的是很有靈性，牠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想要再一次重溫那種溫暖的感覺。我覺得【只要一分鐘】這部電影會讓我們在一直這麼忙碌的生活中，回想起以前或是小時候曾經對我們很重要的事物，因為我們常常在趕著往前跑的時候，忘記了很多東西。

 

改變形象新鮮的嘗試

 

問：你這次飾演的角色在形象上和個性上都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如何詮釋這樣一個有點宅的男生？

 

何：其實就是把我以前的某一部份挖出來。我以前在大學唸的是美術，所以那時候我很宅，甚至有點自閉，很內向，週末我姊姊都要硬拉我出去，怕我在房間裡悶壞了，所以其實在活潑的外表下曾經有一個內向宅在家的我。

 

問：導演是第一次跟何潤東合作，當初是如何決定找他演這個角色？

 

陳：以前對他的印象不是肌肉就是英雄，但跟他碰面聊過之後，發現他是個非常真誠非常自然的人，其實我們聊的都跟這部電影無關，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聊天的過程中，就覺得他一定會有那一面。找他來演這個完全跟他形象不同的宅男對觀眾來說也很新鮮，會有亮點有火花。我記得他第一天來拍的時候真的被他嚇到，因為他真的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他變得有點駝背，講話有點溫吞，而且那段時間我還不准他健身，變得有點微胖，完全符合片中角色的形象。

 

何：所以那段時間我每次洗完澡照鏡子都有點自卑感！不過我還是偷偷瞞著導演去健身了兩次，讓自己舒服一下，而且有一種背著班長去做壞事的感覺，很爽！

 

問：何潤東第一次跟導演合作是什麼感覺？

 

何：我覺得我們比較像一群同學在用心做一項功課，導演就像是老師最喜歡的班長，功課很好的那個，盯著同學不能這樣不能那樣，這次的拍片過程很好玩。我覺得拍這部電影的過程就很像【只要一分鐘】所要傳達的主題，重要的不只是開始和結果而已，而是中間的過程，這次的拍片過程真的很愉快。

 

與狗演員的對手戲

 

問：這部電影的主角之一是狗狗，在拍攝過中遇到什麼樣的困難？

 

陳：大家都說動物跟小孩是最難拍的，但是我的第一部連續劇就是拍五個小孩的故事，可能是我沒想這麼多吧，就覺得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一開始我到狗學校找小狗的時候，覺得牠們都很聽教練的話，但是不知道到了拍片現場會不會也這麼聽話？在這方面教練真的幫了我們很多，他們對拍動物很有經驗，會提醒我們很多，我們得到很多拍狗狗的常識，有幾個特別的鏡頭會事先請教練特別訓練牠們。教練也特別提醒我們，拍狗狗最好的鏡頭不是第一次就是最後一次，拍多了牠們就會覺得煩，不能讓牠們熱著，不能讓牠們太累，所以說牠們是片場最大牌的演員。

 

問：片中總共用到幾隻狗演員？

 

陳：4隻，兩隻小狗、一隻青壯時期的成犬、還有一隻生病之後的狗。其實那隻演生病之後的狗狗年紀沒那麼大，而且身手矯捷，超會接飛盤，但是牠的臉看起來比較老比較哀傷，所以特別挑選牠演生病之後的狗。嚴格說應該有5隻，還有一隻專門當替身的狗，要讓狗主角休息或者拍遠景的時候就派這隻替身上場。

 

問：何潤東和張鈞甯在電影中跟狗狗都有很多場對手戲，請問拍攝前如何與狗演員培養感情？

 

何：我們在開拍前都要先去狗學校跟牠們相處，對我來說其實是蠻大的挑戰，因為我對狗毛極度過敏，鈞甯也是，我在拍攝前都會先吃過敏藥，但是有一場戲我真的沒辦法，我們在車子裡，我坐在駕駛座，里拉坐在我旁邊，面朝著窗外，牠的尾巴一直在我臉上搧啊搧，我吃了兩顆過敏藥還是不行，眼淚一直流。

 

陳：當初我們提出的要求，是希望男女主角起碼能到狗學校跟狗狗相處一個月，不過不是每天，必須要讓狗狗熟悉他們。我覺得在現在的拍片環境裡能做到這種配合的演員很少，所以我特別感激他們兩位願意花時間做這件事情，可是得到的成效很大。

 

打造流行時尚場景

 

問：片中的女主角是時尚雜誌編輯，如何呈現流行時尚的世界？

 

陳：開拍前我們就跟《美麗佳人》雜誌合作，實際了解他們的工作流程狀況，也讓張鈞甯、丁春誠到雜誌社去實習。我覺得最特別的一點是重建雜誌社場景，其實難度蠻高的，因為我們不可能借別人的辦公室拍片，而且其實一般的雜誌社拍起來不會那麼…時尚，當初找實景就碰到很大的困難，但是在棚內搭景又會假假的，最後決定在台中國立公共資訊圖書館裡搭景，工程相當浩大，因為我們是包下整層的一半，把書櫃全部移走，然後木工組進去陳設，電影裡看到的樣貌跟原來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互相為對方付出

 

問：這部電影除了談到女主角跟寵物狗狗的感情，也有關於男女主角之間的愛情，還有女主角自己對工作和生活的領悟，兩位對其中哪一部分有特別的感受？

 

陳：我想應該是付出愛這件事吧！在片中，男主角浩介對女主角琬真說，愛情是互相的，當你開始要求對方、計較誰對誰比較好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互相的這種關係。我覺得如果一段感情要走下去，如果你珍惜這段感情，就應該多為對方想，這是我從這部電影學到最多的東西。說出愛是很容易，但要在每一天的生活當中落實做出愛的行動是很困難的，女主角在照顧狗狗的過程中領悟到付出愛是多麼重要，也了解到自己之前錯過了多少珍貴的moment。

 

陳：其實這部電影到拍完的時候，我回去看著我養的狼狗，覺得自己好不應該。這隻狼狗是從小養大的，但是因為我都在外面工作，我覺得牠都快不認識我了。我也想過如果以後我有小孩，我該當一個什麼樣的爸爸？可以說一隻狗的一生喚醒了我對新生命的責任感。

 

問：希望觀眾能夠從這部電影中獲得什麼訊息？

 

陳：珍惜當下吧！還有我要特別提醒大家，不要看完這部電影後就衝動地去養狗，然後覺得很辛苦很麻煩就隨便棄養，要想清楚，養寵物是一輩子的事，牠的生命就這麼短短十幾年，你能陪牠的時間就這麼短，但是牠給你的就是牠的一輩子，我覺得這是比結婚還要嚴重的承諾，是對待一個完全只能依靠你的生命，這是很大的責任。你必須要付出相對的代價，當然那個過程是很美好的。

 

陳：我希望這部電影能讓觀眾對人生的節奏放慢一點，在大家都在快步奔跑的時候，這部電影就像是一個中間休息站，帶你去思考，後面的路還是要奔跑？或是要放慢腳步？